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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话唠

【太中】寒尽不知年

七夕快乐!


(没什么卵用的)摘要: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太中】寒尽不知年


那个年轻人从风雪中走出来,赭红的鬓角染着霜色,漆黑的披风上落着一层厚厚的、毛绒绒的雪。

等他走近了,我才看清那竟不是雪,而是一条雪白的狐狸,长围巾一样地盘作一圈,尺余的尾巴尖垂下来,在他没束严的襟口时不时拍上两下。

于是我把喜极而泣的眼泪憋回了肚子里,转而开始搜肠刮肚地回忆起这处荒郊野岭有没有过什么山精鬼怪的传说。

“好大的雪呀,小鬼。”

在我思考是该朝这位不速之客喷口血还是破口大骂的档口,那年轻人终究走到我面前来了。说来奇怪,他的口气不算和善,用词也粗鲁,字里行间甚至还给自己长了一个辈分,但他一开口,我的心就莫名其妙地落回了肚子里。

——那是一种只有人类能分辨出来的,独属于同类身上的热乎气。

大言不惭地说,这些年我为了学业走访各地,稀奇古怪的事也算见过不少,但那些“东西”,遇到得多了,自然也就生出了一套分辨的法子:它们弄些奇奇怪怪的把戏骗人时,哪怕装得再如何高明,身上也总是欠点烟火气——说是蟪蛄不知春秋,可蟪蛄自也有螟蛉学不来的活法;有些东西,命太长了,便无论如何学不会人类那套及时行乐的快意,从皮到骨都是冷的,手腕割开,冒出来的也不是热气腾腾的血。

譬如我就敢和你打赌,这条一直冒充着围脖的白狐狸就是其中之一。

说这话时,我已经跟着年轻人来到了他山间的别院里。窗外的风雪连成一片浓雾,主人家在屋子里把小泥炉烧得通红,铮亮的黄铜水壶放在上面磕哒磕哒地冒着泡。

“这混蛋还小,来不及骗人。过几年该差不多了。”

年轻人曲起一条腿坐着,手搭在膝盖上,听了我的话,一边笑,一边朝炉膛里扔了几块银丝碳,鬓上的薄霜化了,顺着半长的卷发流下来,一滴两滴三滴,滴到狐狸漆黑的鼻尖上。雪团似的小家伙身子不动,眼睛却眯紧了,抖着胡须让水珠往外流,一滴两滴三滴,全淋回了身下人的领口里,湿哒哒地晕开一片。

于是年轻人开始破口大骂,“太宰治你最好给我装死到底”云云,也不知是在骂谁。

我猜测十有八九和那条狐狸有关,不过既然交浅,便不该言深,只作一段奇遇。既是奇遇,就该留着自己回头细细琢磨,琢磨到故事里和故事外的人面目全非,大概才最好不过。

天色放晴时我和主人家道别,谢过他的好水好茶好屋子。年轻人支着竹帚在满院深雪里耙开一条路,额头冒着点细汗,笑起来时眼仁儿被天光照得湛蓝,透亮得像山间吹过去的风。

小心点,路上别回头。他说。再过不久我也得下山啦,说不准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

……说起来,后来在山下我真的又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他把山高帽按得很低,嘴角压得紧紧的,坐在油光铮亮的老爷车里匆匆而过,我站在人群里,模糊地听见什么“五摄政”、“九清华”之类,便知道从此以后再没有与他谈笑的机会了——只是有时会隐隐约约地琢磨起来,那团似乎是有名有姓的、雪似的白狐狸,在下一次风雪大作的时候,又该去哪儿熬日子呢。

 


——“山精水灵,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太宰治说。

遇见这位“太宰治”是十几年后的事了。彼时的我不再是为了课业上山下海搜集民间传说的学生,而是成了把这些倒霉事安排给学生的无良老师。造像啊,木主啊,祖宗像啊,通通要用胶片记好,一卷卷地往档案库里搬。

先生,西边的那块地方不对劲。学生和我说,那一片的民间信仰都是走绳纹文化呀,可是山下的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位狐大仙,说是被术士封印起来的神仙,祖祖辈辈祭祀几百年,好不对劲呀。

他们把造像拍给我看,的确是只好长的狐狸,方方正正地被圈在神龛里,长身子、长尾巴、长胡须,眼睛眯起来,看不见天光也透不进山风。

于是我忽然就想起曾经的那段奇遇来了。

再循着原路走访回去时,别院还在,泥炉还在,铜壶还在,主人家却换了一个。

新的主人家仍是年轻的,个子却比原先的那个高出了整整一个头,黑发黑眼,笑起来和善,遣词造句也讲究,唯独叫人觉得不好亲近。好似一尊白瓷的佛像,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瞧上去如脂如玉,手挽七宝,脚踏八吉祥,是能窥见人世间所有好事的一只万花筒,却偏偏只能隔着玻璃镜看看,没有一块碎片是能被香客抓过来、实实在在地攥进手心的。

这位新的主人家叫太宰治,不常见的名字,听着却莫名有些熟悉。我询问他是否和上一位带着狐狸的年轻人见过面,他说年轻人有,狐狸却没有。

彼时正是阳春三月,天光正好,樱棠满院。他说起这句话时,院子里吹过一阵没头没尾的风,屋檐下一串金铃叮铃叮铃地响,主人家手边的剪报在走廊下“哗啦啦”翻过,最后好巧不巧地停到了扉页上。

那是张再普通不过的版面,上半登着黑田清隆的讣告,下半登着明治时代的街景。夏祭的花车浩浩荡荡地穿过街头,上面一处不显眼的角落被人用笔圈了起来。

歪歪扭扭的圈里,我曾见过的那位年轻人肩头扛着才八、九岁大的太宰治,正垫着脚站在人群中央。

就像我说的,这是张再普通不过的版面。

——五十年前的。

五十年前,年轻人仍是年轻人,和十几年前我见到的那位模样一般无二;太宰治倒是小了不少,可明显也不是一般人按年月算起来的“小”法。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头比划,一二三四五,从这一头数回那一头,茫然地盯着那页看了又看。

太宰治坐在走廊上,挥了挥衣袖,风吹过来,剪报又一页页翻回去,屋檐下的金铃叮铃叮铃地响。

我抬头去数那串金铃,七、五、三,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当年晴明接引天照大神的神乐铃,大抵也是这般模样。

太宰治看我一个人呆呆地在檐下愣着,似乎心情很好,笑眯眯地说要去煎茶。他从院子里的樱花树下面挖出一个小坛子,说是冬日封好的雪水。坛子的封口上糊了张硕大的字条,铁划银钩,笔笔恨不得拉出纸外,写的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冬天。

——风雪连成浓雾的冬天。

我看出主人招待我的诚心,可也隐约晓得这般的水寻常人万万无福消受,只好慌慌张张地告辞,眉眼漆黑的主人家抱着坛子站在院子里,小孩子一样朝我笑起来,双眸眯成两汪弯弯的湖,看不见天光也透不进山风。门扉开阖,四角尖尖的门框神龛似的把他圈在正中,身后竹海松涛,金铃叮咚,满院樱花簌簌而落,一地香灰。

 


——“那厮吓唬你呢。”年轻人说。

再遇见他时,我也记不清是什么年月了。我们在资料馆的大门口撞见,一个白发苍苍,一个年华正好。他的模样和多年前的那个冬天一般无二,披风和小袖换作了卫衣短裤,凑近泛黄的故纸堆时不怎么明显地打了个喷嚏。

这次我倒是终于问出他的名字了。

“遇见你倒是省了不少功夫,”中原中也说,“你还记得当年那座山吗?带我去看看吧,小鬼。”

我猜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闯进这座山。

中原中也看着地图似乎是不大识路的,但到了山脚,却仿佛进了自己家门一般:绕过青石便是泉眼,阶上两步可见绿苔,枝上的红花数三声便从头顶掉下来;流水落花春去也,惊起的涟漪荡漾开第三千三百三十三圈,就又到了一个风雪连成浓雾的冬天。

“这地方鬼得很,”目送红花顺着溪水飘远,中原中也笑着说,“春是春夏是夏,从来不带变的。人走进来,不老不死,就是也出不去。有些不怀好意的东西八成是过得太无聊了,才净抓着不小心跑进山里来的人找乐子。”

我听着,觉得他这说法意有所指,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好。

很多年前我遇见他时,便隐约觉得自己成了个闯进故事里的,煞风景的家伙;到现在依然不自在得很。

我跟着中原中也来到院子前头,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束金铃,用五色的丝绦束在蓬门前,风一吹便叮铃叮铃地响。

算是还债吧,封印了不该封印的麻烦,几辈子都得欠他的。中原中也叉着腰,上下打量着门扉,不情愿似的,慢吞吞地向后退了几步。

“喂,我又来带你走了,给我开门,混账太宰。”他大声说。

于是铃声又响起来了。门前、门后的、看不见的院子里的,哗啦哗啦,织成一道厚厚的网,把天地都装在里面脆生生地摇晃。

摇晃着摇晃着,紧闭的门扉便“吱呀”一声开了。

“还进来看看吗,小鬼?”中原中也跨在门槛上,回过头来问我,赭红的鬓角掠过红花黄叶,染上霜色,一年四季就这么倏忽地从门槛上招摇过去。到了冬天的尽头,门里伸出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那手白玉雕得一般,不染半点人间烟火。指间挽七宝,袖括束金铃,像是能窥见人世间所有好事的一只万花筒。

一张好看的、年轻的脸从门扉后面露出来。我认得他——他可好认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在四角尖尖的佛龛里冲我笑的太宰治还是最开始的模样。

后面的事我便再记不大清楚,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山脚的石板上了,绕过青石便是泉眼,阶上两步可见绿苔,枝上的红花数三声便从头顶掉下来。野径尽头是一座别院,檐下挂金铃,门前掩荒草。

我想着,中原中也最后那句问话我没来得及答,不过从门里那位主人家这样的态度来看,大概便是不欢迎旁人的意思了。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也许哪一年,风雪再来的时候,这扇门又会打开——那便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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